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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有毒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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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孫敏分別之後,我輕拍著手中的竹簡,一路獨自尋到了萍兒所說的假山跟前,只聽得四周風聲呼嘯,樹葉不住隨風搖晃,發出“簌簌”地聲響,環顧四周,哪裏有人的蹤影?

“清者自清,即便被她瞧見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綠竹你又何必如此拼命相攔?那人下手未免太狠,若是你將來脖子上留下傷疤,可如何是好”

忽地聽見假山後頭甄宓擔憂的聲響,我下意識一藏。心下卻在忍笑,看來萍兒還蠻厲害,打她的那個丫頭也傷的不輕。

“婢子不礙事的,幸好適才沒被人瞧見臨淄侯也在此處,縱然少君為人清白,難保別人不往壞處想。”這大概是那個叫綠竹的婢女在說話,“人言可畏,之前若非魏王夫人出面斡旋,指不定傳出什麽流言蜚語呢”

原來適才曹植也在那山後面,難怪綠竹拼命攔著不讓萍兒過去。心下了然以後,我剛想著要繞過去打斷她們講話,又聽得甄宓道:“子建,若非必要,我們以後還是少見些面的好!”

曹植尚不曾離開,我腳下一頓,咬唇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停在了原處沒有動彈。

“為了二嫂的聲譽,我也覺得這般最好。”曹植讚同。

“我是為在你著想,怕子桓越發看你不慣。”甄宓頓了頓,“近來我研讀史書,看到秦二世繼位之後殺兄滅弟一事,觸目驚心。你兄長他雖不至於如此,可人心始終難測,有朝一日,他得繼魏王,只怕你日子難過。”

我也明白這話如果站在曹植的角度其實並沒說沒錯,但是舉的這是個什麽例子?秦二世......我將額頭輕抵在竹簡之上,默默翻了個白眼。

“即便如此,也是人之常情。願賭服輸,子建認了。”曹植如此回答。這話,我倒喜歡聽。輸了就是輸了,既然敢賭就要能夠承受可能的失敗。

“子建,我實在對你不住。”不一會兒,又聽見甄宓的抱歉聲,“若非那日與你相吵,你也不會一氣之下同楊修醉出司馬門。”

終於說到正題上了,所以究竟是為何事爭吵?我心下更為好奇,斂聲屏氣聽著。

“二嫂的抱歉說了已不下百次。”曹植笑言,“我也再回答一次,此事與二嫂無關,那天,原是子建言語唐突了。”

“並非如此。子建你說的皆是實話,你兄長他,的確並非是我良人。”甄宓嘆氣,“只是,你我既是叔嫂,這話實不該由你來說。”

此語聽著倒是三觀頗正,我在假山另一邊不由得點了點頭。

又聽得曹植苦笑著一聲,“是!”

“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若是當年入鄴城之時子建你再年長幾歲;若是當年丞相賜婚的是你我二人;也許如今一切皆會不同。”甄宓又道,“我自幼便立志要做一個孝女賢婦,多年前,萬般無奈之下已對顯雍不住,對袁家不忠。如今既已嫁與了你兄長多年,再如何,也是不能再錯第二次的。”

這是......在發好人卡?

“少君,君侯,你們且先說話。婢子去外面瞧瞧,免得萍兒那丫頭再折回來。”一直沈寂著的綠竹又再次開了口。

不好,我擡腳剛欲離開,只聽得曹植一聲:“什麽人?”

尚未反應過來,已被他一把拽到了山後,“砰”地一聲,手中竹簡摔到了地上泥濘之中。見到他們三人面面相覷的模樣,我亦有些忍俊不禁,不是覺得清者自清嗎?怎麽都擺出這般尷尬的神情?

“君侯,你,不準備放手嗎?”我側目打量了曹植一眼,輕輕掙紮了一下手臂。

曹植絲毫未動,只看向甄宓,大概在等她開口。

“你,站在那裏多久了?”甄宓開門見山地問我,又吩咐曹植,“子建,把手放下。”

我亦直言道:“從清者自清開始。”

“若是郭姊姊想要在外面編排故事的話,最好趁早打消此念。”曹植松開了拽著我胳膊的手,“我同二嫂,不過君子之交。”

“我何時說過你們不是君子之交了?”冷笑著反問一句。又蹲下拾起地上的竹簡,拂去了上面的塵土,遞予甄宓,“這是因冊封世子一事,各府所送表禮的禮單。”

甄宓一楞,大概也驚訝於我轉換話題的能力。卻並不看一眼,“你看著辦吧!”

“那是你的事情!”笑對她說完此語,我轉身便將它遞到尚在發楞的婢女綠竹手中。看她果然也是發髻淩亂,脖子上尚有幾條指甲的抓痕。

唉,不就攔個嘛,小姑娘你也是蠻拼的。

“我相信你並非搬弄是非之人。”甄宓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若是讓人知道子建......會於他名聲有礙。”

我猜她大概是想說,“若是讓人知道子建對我有意”,只是不大好意思說出口。

我深吸一口氣,不止是曹植的名聲,還有曹植他兄長的臉面呢。她是在賭今日的事我是不是會當什麽都沒聽見。

**

建安二十二年十月,探子來報,劉備欲攻打漢中。

十一月,劉備派遣張飛、馬超、等人攻打下辯,曹操派遣曹洪、曹休、曹真抵擋。同月,曹操至家鄉譙城練兵,令世子曹丕監國。

不知為何,關於臨淄侯和世子甄夫人的一些微妙傳言又開始在魏王宮流傳了,當然很快便被魏王夫人卞氏鎮壓了下去。

魏王不在鄴城,世子忙得很,除了寫詩打獵練劍吃葡萄和司馬懿喝酒的常規活動之外還得抽出時間處理政事。世子一忙,我就尤其的清閑。

郭昱來宮裏看我,又帶了許多王宮外的點心。我一面讓人給各處都送去些,一面拉著郭昱在書房的榻上說話。只是她似有些心不在焉。

“我養母身子可還好,說起來自濡須回來後才去瞧過她一次。”

“有任覽他們夫婦服侍著,挺好的。”郭昱欲言又止,似有其他想說的。

多年姐妹,她的細小神情我自是能瞧得出來的,幾番說話下來,見她一直神色不對,我終於忍不住相問:“姊姊,你有什麽話直言便是。”

“阿照你可否聽說過一個叫鮑勳的人?”郭昱嘆了口氣,終於問出了口。

“為何忽然提起此人?”我雖滿腹疑問,仍是把我知道的說了一遍,“他曾是世子的屬官,不久前外放了魏郡的西部都尉。聽說他的父親鮑信對魏王有救命之功,是以魏王對他極為器重。”

郭昱拉著我的手,終於嘆氣開口,“我昨日收到了郭成好友的來信,說郭成在此人手下犯了事,如今被關在大牢。”

“郭成,犯了什麽事?”我記憶中那個和我說“不知姊姊福氣如何?”的小子,似不像是這般不曉事的人。

“據那人信中說是斷盜官布。”郭昱又急急道,“阿照你知道的,我們父母兄長早亡,唯有這一個親弟弟了,若是他有什麽三長兩短,父親的血脈也就斷了,將來到九泉之下我要如何向父母交代?”

斷盜,也就是所謂的貪汙公物,按照此時的律法是棄市的死罪。

“可,可是郭成他為何要斷盜官布?”郭昱一番話將我說得雲裏霧裏。郭成很缺錢嗎?為何要斷盜官布。

郭昱搖頭,“我亦不知詳細,郭成他素來老實。許是一時受人蠱惑。”

我剛欲說話,只聽得外面一陣爭吵之聲,隔著半掩著的窗戶,瞧見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在院內花草叢中撥劍尋找著什麽,婢女們怎麽也攔不住。

我皺眉下榻,“姊姊,我去瞧瞧什麽事情,你先等我一會兒。”

見郭昱點頭,我才疾步移門出了書房,見大廳之中也有人在翻箱倒櫃,厲聲喝道:“好大的膽子!不知道這裏是世子的住處?”

“吾等奉魏王夫人之命前來。”那為首的男子抱拳道:“得罪之處,萬請見諒。”

卞夫人?我雖心下疑惑,卻也不能再說什麽。

不一會兒,有人從廳外拿了幾包藥,稟告那人道:“在膳房找到了這個。”

“魏王夫人請您和一個叫萍兒的姑娘一起去世子甄夫人處說話。”那為首之人接過藥包,打量了我一眼。

“出什麽事了?”郭昱不知何時從房中走了出來。

我也是雲裏霧裏,面上卻只能寬慰她,“能有什麽事?姊姊你先回家吧”見郭昱並不動,反而焦急地看著我,我又笑了笑,輕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沒事的,郭成的事情,我也會盡量想辦法的。”

**

才一踏進甄宓的院裏,就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整院的婢女仆婦皆是以目相斥,指指點點。待到走至廳內,又見跪了一地太醫,左右兩排女官林立,卞夫人端坐上首。曹睿和那個叫綠竹的婢女站在卞夫人身旁,曹睿雙手縛於胸前,全然一副冷眼看好戲的模樣。

“奴婢去找世子。”萍兒機智,在我耳邊輕道了一聲便欲轉身.只聽門砰地一聲合上,卞夫人一拍桌案,“跪下!”

“夫人,郭照所犯何事,望夫人明示。”跪是跪了,可我總得弄明白自己做了什麽錯事吧。

“鄉主便是吃了這個叫萍兒的婢子送來的糕點才腹疼不已的。”綠竹伸手指著跪在我身後的萍兒。

“太醫說湘兒腹痛是中毒之兆,你有什麽想說的?指使婢女謀害少主,罪大惡極。”卞夫人厲聲相斥。

“此罪賤妾不敢領。”我聽清事由,擡頭措辭,“讓人送的糕點,李姬蘇姬她們那邊皆送了,並非只送了主母一處。怎麽不見她們有事?”

“大膽!”卞夫人氣得直拍桌案,“這便是你狡詐之處,給所有人皆送了糕點,卻只在送給宓兒的那盒裏下了毒。”

……

“即便想要害人,方法千千萬萬,何必在自己送出的糕點中下毒?”我再次反問道。所有人都知道糕點是我送的,然後我還在這糕點裏下毒,我的智商是得低到什麽程度才能幹出這事來?

正在這時,一個女官將從侍衛手裏拿過的藥包置於案上,又在卞夫人耳邊耳語著什麽,卞夫人輕輕點頭,命地下跪著的太醫們上前查看。

太醫們膝行圍著桌案,打開藥包又聞又看。衛汛也在其中,只低頭看了我一眼,始終不發一語。

終於有一人稟告道:“回夫人,不過些寧神靜氣,安定心神的藥物罷了。”

“自不會有人將害人的東西藏在自己院裏的,肯定早被她藏在別處了。”綠竹哭道,“我們鄉主和你無冤無仇,你作什麽要害她?”

就是啊!我也想知道,曹湘和我無冤無仇,我為什麽要害她呢?這麽說吧,我沒孩子,即便害了別人的孩子我也不可能得到什麽,是吧?

“此藥有些問題。”一個年老的太醫再仔細觀察了一番那藥,稟告道:“雖確是寧神靜氣的藥物,卻加了許多性涼的藥材,雖於身體無礙,但服藥期間,女子不能受孕。”張仲景說這藥除非是醫術高明的人,旁人是瞧不出什麽端倪的,看來此人醫術算是高明的了。

“難怪自建安十八年郭氏入宮以來,世子鮮有子女出生,原來竟是她在從中作梗。”我聽到旁邊站著的女官竊竊私語。

想象力真豐富。

“夫人。”我深吸一口氣,平緩了下心境,閉眼道:“您隨意問世子宮中的宮人婢女便可知曉,此藥乃是賤妾平日裏自己所用的。”

“為何……”卞夫人話問了一半卻又停了下來,又道:“糕點一事你又作何解釋。”

“賤妾問心無愧。”雖說被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手心直冒冷汗,我仍是強裝鎮定,“望夫人給賤妾三日時間,賤妾定能查明真相,給夫人一個交代。”

後面門“砰”地一聲打開,曹丕大步快速走向卞夫人案前,焦急地往裏面張望,“母親,湘兒如何了,太醫怎麽說?我進去看她。”

“還好中毒不深,沒有大礙。休養幾日便可。”卞夫人道:“宓兒在裏面照料,你先不要進去,說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衛汛,小孩子難免吃錯東西,你確信是中毒嗎?”曹丕回過頭來,掃了一遍跪在地上的太醫們,最後只問了衛汛。

“確是中毒無疑。”衛汛十分確定地開口,“而且,在那盤糕點之中發現了粉末藥物。”

“既是中毒,此事定要徹查。”曹丕點頭,吩咐侍衛,“叫廷尉來將湘兒身邊服侍的乳母婢女逐個分開審問,找出真相。”

“世子,真相就是郭照妄圖謀害湘兒。”卞夫人皺眉。

“母親,當年倉舒病逝,母親也口口聲聲說是我這個做兄長的嫉恨弟弟,暗害於他。”眾人似是皆沒想到曹丕會提此事,一時皆懵住了。卞夫人更是大驚,尷尬道,“事情已然過去多年,如今你已是世子,還提重提舊事作什麽?”

聽這話的意思,卞夫人竟到如今還以為是曹丕殺的曹沖,想著要“替他遮醜”。

“我今日敢提便是因為在此事上問心無愧。”曹丕走至我跟前,伸手拉我起來,雖說是在同卞夫人說話,眼睛卻看著我:“真相,有時候並非是別人看到的那樣。孩兒,相信郭照。”

忽然覺得,有時候吧,哪怕被全世界所懷疑,也是沒有關系的。

“如今中毒的是你的親生女兒!”卞夫人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為了袒護一個女人,置證據於不顧?”

“母親!”曹丕搖頭,“正因為湘兒是我的女兒,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得到真相。讓廷尉介入吧,”

“母親,給郭照一個自明的機會吧。”甄宓從內屋轉了出來,走到卞夫人跟前,“人之初,性本善。我始終相信這個世上沒有極惡之人。”

“少君......”站在卞夫人身邊的綠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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